第一百六十六章 家里有个男人

站在那扇熟悉的木门前，他犹豫了一下，才抬手“哐哐哐”敲了三声。

门开了，露出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、黝黑粗糙的中年男人的脸。男人身上套着件沾了油渍的围裙，手里还拎着锅铲，一脸警惕地看着他：“你找谁？”

许国华一愣，一股莫名的怒气直冲头顶。

妈这才离婚多久？这就迫不及待地找了新男人？还住到家里来了？他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男人，粗鲁地挤  进门，朝着屋里喊道：“妈！妈你在家吗？”

一个面色蜡黄、身材瘦弱、穿着土气的陌生女人闻声从里屋慌里慌张地跑出来，手里还抱着个襁褓：“你是谁啊？吵什么吵！俺孩子刚睡着！”

许国华这才猛地察觉到不对劲。

他环顾四周，家里的摆设变了很多，很多熟悉的家具都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廉价且陌生的物件。墙上挂着的全家福没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俗气的风景画。

“我妈呢？这不是刘玉兰的房子吗？你们是谁？怎么会在我家？”许国华一连串地质问，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。

那女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，一拍大腿，指着他的鼻子就嚷开了：“哦——俺知道咧！你就是那个……那个跟野女人搞破鞋，被单位开除的许家老二！”

许国华眉头拧成了疙瘩，脸色铁青：“我是老二不假！你说我跟女人搞一起，你有证据吗就在这瞎说八道！”

“证据？”女人叉着腰，眼神鄙夷，“街坊四邻都这么说！他们还能瞎说不成？那他们咋不说俺男人，非说你？还不是你自己不检点！”

许国华被噎得说不出话，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屈辱感攫住了他。他懒得再跟这泼妇纠缠，没好气地问：“算了！我不跟你扯！我妈现在住哪？你们怎么住到这来的？”

“俺租的你妈的房子！俺咋知道你妈住哪？”女人扬着手，像赶苍蝇一样，“现在这是俺家！你赶紧给俺出去！”那中年男人也黑着脸走过来，不由分说地推搡着许国华往外走，“走走走！去找别人问去！俺们不知道！”

许国华被一股蛮力推出了门外，踉跄了几步才站稳。身后，“砰”的一声巨响，房门被重重关上，隐隐还传来那女人的抱怨声：“什么人啊这是，就往别人家里闯，差点把俺宝儿吵醒，真晦气……”

站在紧闭的房门外，听着里面传来的陌生声音，许国华气得浑身发抖，脸色由青转白。他提来的那袋橘子，在推搡中掉在了地上，金黄的果子滚了一地，沾满了灰尘。

他铁青着脸，弯腰胡乱捡起几个橘子，转身就往巷子外走，脚步又急又重。

“哟，这不是我们文化局以前的许大干事吗？今天怎么有空，屈尊降贵到我们这穷巷子里来了？”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在身后响起。是邻居周嫂子，正拎着个痰盂准备去公共厕所，迎面撞见了他，立刻开启了嘲讽模式。

许国华知道这周嫂子跟自己老妈关系极好，以前没少来家里串门。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，“周婶，您别讽刺我了，我都知道错了这不正准备负荆请罪呢。”

“可别！”周嫂子把手一摆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，“您可是稀罕的大学生！我们这庙小，容不下您这尊大佛！你妈？你妈才初中毕业，一个大老粗，哪里担得起您这大学生‘负荆请罪’？可别折煞她了！”

“周婶，我是真知道错了！”许国华放低了姿态，几乎是在哀求，“我当时也是猪油蒙了心，误会妈不喜欢周芬，才……才想着另外找个她老人家能喜欢的媳妇……”他试图为自己辩解。

“呵呵。”周嫂子报以两声冰冷的嗤笑，她急着去倒痰盂，不耐烦地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许国华，“别问我，我不知道你妈住哪，我只知道她赚不少钱，买了大房子，以后啊，用不着你们这些不孝的儿子来养她。”

接连吃了两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，感受着街坊邻居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，许国华的心情坏到了极点，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难受。

他提着那几个沾了土的橘子，失魂落魄地回到那间冰冷的出租屋。橘子的廉价甜香，此刻闻起来都带着一股讽刺的味道。

坐在床边，他看着窗外别人家窗户透出的温暖灯光，心里一片冰凉。别人都无情，妈也狠心，连房子都卖了，断得干干净净。但是……周芬呢？

别人无情，周芬总归是和自己夫妻一场，自己以前对她也不算太差，至少没打过她骂过她。她性子那么软，心肠那么好，一定还念着旧情吧？

自己只要哄哄她，她这人心软，一定会重新接受自己。

浪子回头金不换。

她一个没家的女人，又没学问工作，自己能回头，她还不得激动坏了。

许国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开始自我催眠般地盘算起来：只要自己放低姿态，好好哄哄她，跟她说点软话，诉说诉说自己在外的艰辛和悔意，她一定会心软的！她那么依赖自己，一定会重新接受自己的！浪子回头金不换嘛！

他甚至开始想象，当自己回头去找她这个一无所有的乡下女人时，周芬该是多么的受宠若惊，多么的激动！说不定会当场哭出来，然后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，伺候自己，两人破镜重圆……

既然老妈对周芬这么看重，自己愿意好好对周芬，老妈一定会原谅自己。毕竟自己和老大不一样，自己不过是犯了点小错误，又不是贪图老妈的钱。

对！就这么办！

许国华打定主意，阴郁的心情似乎都明亮了几分。

他决定，明天就去老妈的服装店找周芬！

他相信，只要他出现，周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到他身边。到时候，他好歹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，有人照顾饮食起居，总比现在这鬼样子强！

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，丝毫没有考虑过，周芬愿不愿意，或者，周芬现在过得怎么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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