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九章 渐生的好感

刘玉兰本以为，和李卫国的事情就此翻篇了。没想到，生活总是充满了意想不到的交集。

初夏时节，本市迎来了一次强降雨过程，河水上涨，临近的老旧小区面临积水风险。街道组织党员和积极分子参加防汛志愿队，装沙袋，排查隐患。刘玉兰现在也算是街道的“能人”，加上店铺就在附近，也主动报名参加了。

在忙碌的装沙袋队伍里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李卫国。

他穿着一件旧军装改的工装，和年轻人一样，挥动着铁锹，动作麻利，汗水浸湿了后背。他不仅自己干得卖力，还主动指挥大家合理堆放沙袋，哪里的堤防需要加固，他根据经验说得头头是道，俨然是现场的主心骨。

休息间隙，有人给志愿者发矿泉水，李卫国接过水，却没有自己先喝，而是递给了旁边一个累得气喘吁吁的老大爷。

刘玉兰远远看着，心里对他的好感又添了一分。这是一个有担当、有爱心，而且关键时刻靠得住的男人。

李卫国也看到了刘玉兰，愣了一下，随即朝她点了点头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。刘玉兰也微笑着回应。两人没有过多交谈，但在共同的劳动中，有一种默契在无声流淌。

还没过几天，刘玉兰回家，刚走进巷子，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。原来是一户人家因为搭建违章建筑，挡住了后面住户的采光和通风，两家吵得不可开交，几乎要动手。

围观的人不少，但都劝不住。

就在这时，李卫国不知从哪里闻讯赶来。他没有贸然拉架，而是先大声制止了双方的过激言行，然后分别把两家人拉到一边，耐心地听他们倾诉。

他先是跟搭建违章的那家讲政策、讲道理，说明利害关系；又劝被挡光的那家稍微冷静，寻求合理的解决方案。

他说话不急不躁，但条理清晰，态度公正，自带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场。最后，在他和随后赶来的居委会干部协调下，双方终于同意坐下来商量拆除和补偿事宜。

刘玉兰站在人群外围，看着李卫国沉着冷静地处理这场纠纷，心里不禁暗暗佩服。这种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，这种在混乱中维持秩序的定力，绝非一朝一夕能练就的。

纠纷平息后，李卫国擦了擦额头的汗，一抬眼又看见了刘玉兰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：“让刘同志见笑了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”

“李同志处理得很好，真是帮了大忙。”刘玉兰由衷地说。

“你...不是住汉阳那边吗？怎么跑这来了。”两人走在巷子里，刘玉兰好奇的问他。

“嗯。”李卫国点点头，声音平稳，“原来分的房子在汉阳那边，靠近新盖的商业街，热闹是热闹，就是太吵嚷了，我这人喜欢清静些。正好厂里有个同事嫌这边房子旧，想往热闹地方搬，就跟他置换了一下。”

“哎呀，那可真巧了！”刘玉兰有些惊讶地笑了，“我如今也住这附近，就前面那个红砖筒子楼，三楼。”她抬手指了个方向。心里也觉得这缘分有点奇妙，偌大的城市，换了住处竟成了邻里。

李卫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，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，眼神里也多了点暖意，低声道：“是挺巧的。”

两人自然而然地沿着略显狭窄的巷子往外走。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，空气里飘着不知谁家炖肉的香气和淡淡的煤烟味。

他们聊的都是些家常话，比如这片的菜市场哪个摊子的菜新鲜，早上几点钟人最少，附近粮店这个月的大米供应怎么样等等。

话题琐碎而实际，充满了过日子的烟火气，也冲淡了先前那点微妙的尴尬。

转眼到了周末，刘玉兰一大早就挽着那个用了好些年的旧菜篮子出了门。

大女儿许娟昨天捎信来，说要带着丈夫和两外孙女回来吃饭，她得去买点好菜。

虽说现在手里宽裕了，但长年累月养成的节俭习惯还是让她习惯性地往农贸市场赶早市，图个新鲜便宜。

周末的市场人声鼎沸，充斥着各种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和鸡鸭鹅的叫声。刘玉兰熟练地在人群中穿梭，挑拣着水灵灵的青菜、还带着泥的胡萝卜，又在肉摊前割了一刀五花肉，准备给外孙做他爱吃的红烧肉。

正弯腰在一个老大爷的摊子前挑土豆，就听见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，中气十足，带着笑意：“……老班长，你这可不行，说好了我请客，哪能让你掏钱！”

刘玉兰直起身，循声望去，果然看见李卫国站在一个卖豆腐的摊位前，身边围着三四个年纪相仿的老人。虽然都穿着便装，但那挺直的腰板和精干的气神，一眼就能看出是部队里出来的。他们正为几块豆腐钱争着付账，一个个面红耳赤，却都带着爽朗的笑容。

李卫国眼尖，也看见了挎着菜篮子的刘玉兰。他脸上掠过一丝讶然，随即对战友们说了句什么，便朝她这边走了过来。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改的蓝色外套，看着比平时更精神些。

“刘同志，这么早来买菜？”李卫国打招呼，目光扫过她菜篮子里满满的食材。

“是啊，大女儿一家今天要回来。”刘玉兰笑着解释，也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几块白嫩的豆腐和一小捆葱，“李同志也来买菜？”

“嗯，几个老战友过来聚聚，非要尝尝我做的麻婆豆腐。”李卫国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亲昵，眼神却是愉悦的。他看了看刘玉兰沉甸甸的菜篮子，很自然地伸出手，“买这么多东西，沉吧？我帮你提一段，正好顺路。”

“不用不用，这哪好意思。”刘玉兰连忙推辞。让一个男同志，尤其是还不算太熟的男同志帮自己提菜篮子，在这年头还是挺惹人注目的。

“没事儿，我劲儿大。”李卫国却很坚持，已经不由分说地接过了篮子，动作干脆利落，“正好我也要回去了。你这又是肉又是菜的，确实不轻。”

菜篮子到了他手里，仿佛一下子变轻巧了。刘玉兰见他态度诚恳，也不再矫情，道了声谢。两人便并肩朝市场外走去。

李卫国的那几个老战友还在后面，互相挤眉弄眼，发出善意的、压低了的笑声。其中一个高声打趣道：“老李，怪不得催着我们快走，原来是有‘重要任务’啊！行了行了，我们哥几个自己溜达回去，不耽误你！”

李卫国回头笑骂了一句：“去你们的！少胡说八道！”他脸上似乎有点窘，耳朵根微微泛红，但并没有真的生气，反而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，配合着刘玉兰的步伐。

走出喧闹的市场，周围稍微安静了些。两人沿着栽着梧桐树的街道慢慢走着。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洒下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“孩子们都还好吧？”

“挺好的，外孙女刚上小学一年级，乖得很。”提到外孙女，刘玉兰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。

“那好，女孩子确实要比男孩子乖巧些。”李卫国点头，随即有些感慨，“我们那时候，条件艰苦，很多战友成了家也顾不上孩子，现在想想，亏欠他们不少。”

他的话很朴实，却透着一代人的经历与情怀。刘玉兰也有同感，接话道：“是啊，那时候都不容易。现在政策好了，就盼着孩子们都能把日子过好。”

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，话题围绕着孩子、生活、物价，平淡而家常。没有刻意讨好，也没有暧昧试探，更像是在这寻常的清晨，碰巧同路的老邻居之间的自然交谈。但空气中，又似乎流动着一种超越普通邻居的、微妙的融洽与和谐。

走到刘玉兰住的筒子楼楼下，李卫国将菜篮子递还给她，叮嘱了一句：“东西沉，上楼慢点。”

“哎，谢谢你了，李同志。”刘玉兰接过篮子，“你快回去吧，你战友们还等着呢。”

“好。”李卫国应了一声，却没有立刻转身，直到看着刘玉兰走进楼道口，他才迈开步子，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，背影在朝阳下拉得挺直。

刘玉兰提着篮子上楼，心里有种很奇异的感觉。

不强烈，却很踏实。

这种感觉，和她年轻时与许学智那种带着算计和压抑的相处完全不同，也和她重生后一心搞事业、防备所有人的状态不一样。是一种久违的，被人自然而然地照顾了一下的，淡淡的暖意。

她知道李卫国对自己有好感，她自己对李卫国的印象也越来越好。

但到了他们这个年纪，经历了那么多世事，感情不再是冲动的产物，而是细水长流的考量与磨合。

她不急着要一个结果，甚至依然对婚姻心存顾虑，但像这样偶尔相遇，互相帮衬，像朋友一样说说话的感觉，似乎……也并不坏。

一切都顺其自然吧。

她把那点微澜压在心底，开始盘算着中午要给外孙做几个拿手好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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