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八十二章 家人（二）

但这一次，看着侄儿脸上那虚假的悲恸，听着侄女那算计的话语，再联想到刘玉兰那句“人心隔肚皮”，他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冰水浇过一样，彻骨地寒。

他缓缓站起身，目光锐利地扫过面前两张年轻却写满贪婪的脸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望和决绝：“我就是因为记着你们爸，才一次又一次地帮你们。可现在看来，我把你们的心养大了，养歪了！”

他指着门口，逐字逐句地说：“你们听着，我的钱，怎么花，是我的事。我的生活，跟谁过，也是我的事，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！拿你们爸来压我？好啊，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，从今往后，你们的事，我管不了了，也不想管了！出去！”

李强和李丽彻底傻眼了，他们从未见过小叔发这么大的火，态度如此强硬。李强还想说什么，李卫国已经大步走过去，一把拉开了房门，眼神冷得像冰。

两人被那眼神慑住，知道再闹下去也讨不到好处，只得悻悻地、带着怨毒的眼神，灰溜溜地走了出去。

“砰”的一声，房门被李卫国重重关上，隔绝了外面的一切。他背靠着门板，缓缓闭上眼，胸口剧烈起伏。

不是因为生气，而是因为一种被长期信任的亲人彻底背叛、算计后的疲惫与心寒。

幸好……幸好他听了刘同志的话，留了心眼。

否则，真到了动弹不得那天，他的下场，恐怕比刘同志那位“朋友”还要不如。

他只是想试探一下侄儿的态度，这钱如果真要他拿出来，也不是不可以。

他忘了，人心是禁不起试探的。

心情不好，李卫国在家呆了半响，决定出去找老战友聊聊。

走到半路，下起大雪。

江城难得下雪，不过半小时功夫，地上都落满了白雪。

李卫国穿着皮夹克，顶着风雪回家。

呜呜的风往衣领里灌，头上身上沾着白雪，李卫国打了个哆嗦。

路上行人匆匆。

李卫国本来心情就不好，加上急着赶回家，一个没注意，被白雪掩盖的石头绊了一跤，脚也崴了。

他脸色苍白，吃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，四下看去，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。

咬着牙，他慢慢往前挪步，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，李卫国个性要强，当兵那会受伤也是常有的事，他忍着痛拖着受伤的脚。

好不容易回到家，他的身上都被冷汗和雪水打湿。

家里冷冰冰的。

好在药箱里还有跌打损伤的药酒。

李卫国先是换了身衣服，又拿出药酒，坐到沙发上挽起裤腿。

右脚的脚踝肿起老高，一碰就痛。

李卫国心底一惊，这明显是骨折了。

这时，门口又响起敲门声。

“李大哥，你在家吗？”

是刘玉兰的声音。

李卫国忙开口，“刘妹子，我现在不太方便开门。你在大门上淘淘，我有把备用钥匙放在上面。”

刘玉兰听他声音低沉暗哑，似乎出了什么事，二话不说就掂着脚朝门上摸去。

门上的砖头缝里果然有把钥匙。

刘玉兰连忙打开门。

李卫国靠在沙发上，小麦色的脸惨白惨白的，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往下滴。

右腿掀起一半的裤腿，脚踝处肿起老高。

她忙三步并两步跑进来，随手把带来的铝制饭盒放到桌上，焦急的问道：“李大哥，你...这是脚崴了还是骨折了？”

李卫国苦笑，“很可能是骨折了。出门没注意，摔了一跤。”

“怎么不找人帮你送医院？骨折了在家擦油可擦不好。”刘玉兰瞪了他一眼。

李卫国：“有些大意，我先以为只是脚崴了。看来不服老不行了！”

刘玉兰：“才五十出头，老什么老，来，我扶着你送你去医院。”

“那谢谢妹子了。幸好你过来，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找谁。”李卫国才搬来不久，和邻居们也不是很熟悉。

“可不是巧了么，我大女儿带来他们生产的豆制品，大女婿给做了几道菜，我寻思着你应该没怎么吃过，就送了些。”刘玉兰一边回话，一边扶起他。

刘玉兰的力气大，长得高，也就费了些力气搀扶起李卫国。

出门刘玉兰一身的汗，也顾不得这些，叫了辆出租车赶去医院。

脚腕骨折，需要打石膏。

李卫国坚决要保守治疗，开了药，上了石膏又买了副拐杖，刘玉兰送他回家。

“要不要通知下你家里人？”刘玉兰问他。

李卫国神色黯然，摇了摇头，“不用。”

刘玉兰抿着嘴，“真不用？你现在走路不方便，营养也要跟上。”

李卫国强打起精神，嘴角微弯，“才说我还不老，就骨折而已，我还扛得住。”

刘玉兰没多问，前世她听了一嘴李卫国的事，和他委婉的提起过，没想现在就出现矛盾了。

她爽快的点头，“行，我最近也没什么事，离你家也近，如果不嫌弃，我帮你带饭菜来。”

李卫国眼睛一亮，“那可是...会不会给你带来不方便。”

“有什么不方便的。我们是朋友，朋友互相帮助不应该的。”刘玉兰挥了挥手，毫不在意的说道。

李卫国从兜里掏出存折，“那吃饭的钱我可不能贪朋友的。”

刘玉兰推开，“哪能拿你存折呢，又费不了几个钱。”

李卫国收了存折，指了指卧室。

“那可不行。刚才的医药费也是你出的，已经够麻烦你了，卧室书桌最上层抽屉有些散钱，你先拿着，不然我吃饭都不香。”

刘玉兰弯起嘴角笑道：“行，我也不客气了。知道你有钱行了吧。”

她从抽屉里数了几张，回头朝李卫国扬了扬，“明天我煨骨头汤带来。”

趁着这空挡她看了眼房间，客厅整洁，卧室也干净，被子都是叠成豆腐块，靠窗的书桌上还摆着一本翻开一半的书，看样子有些旧，翻开的书页有些卷边了。

书桌旁书柜里也放了不少书，什么世界名著、心理学、赤脚医生手册、民兵训练手册等等。

她想到自己在抽屉里还看到了口琴，没想到李卫国业余生活还蛮丰富的。

“你还会吹口琴啊，挺厉害的。”刘玉兰想起自己爸年轻时也爱吹口琴，后来还教自己，却死活都学不会。

“在部队和排长学的，部队里能人多的很，我也不过学了点皮毛。”李卫国支起拐杖，走过去从抽屉里拿出口琴，“这个还是排长送给我的。”

“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，树叶也不再沙沙响......”

悠扬的音乐声里带着一丝忧郁，两人都沉浸在音乐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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